沁浥工作室

˙綠痕02

人類依然很忙，忙進忙出、忙著做各種料理、忙著認識更多的人，但野貓發現，有個人漸漸減緩些了。

哪怕她工作時依然賣力，但卻似乎有其他人開始搶去做，隨著時間過去，這情形便愈來愈明顯了。

儀秋他們僱了兩名員工。

「這是懷孕。」貓妖趴在屋簷上，懶洋洋地說著：「人類就是這樣誕生的呢，真神奇……」

懷孕？

野貓盯著那大起來的肚子，一臉困惑。

「嗯。」貓妖點頭：「儀秋說，人類的女性要懷胎十月，然後再經由產婆接生……如果是男孩子，能傳宗接代就好了。」

……大人您說什麼？

野貓被聽不懂的名詞給搞得有點混淆。
貓妖睨了他一眼，有些不耐煩地解釋：「就是小人類會在女人類的肚子裡十個月，然後老的女人類來幫忙她把小人類抓出來，接著如果是男的，儀秋以後就可以把餅的生意丟給他，讓他做餅一輩子傳下去，女的就要嫁掉，懂了嗎？」

做餅一輩子有什麼好高興的？

野貓茫然。

還有十個月……在肚子裡十個月，人類真是奇怪啊，在肚子裡竟然不是吃掉，而是生小人類。

真是奇怪的生物啊……大人……

「是啊。」貓妖心有戚戚焉地跟著點頭：「但好像很多種族都是這樣的……」

除了妖怪？

「除了妖怪。」

×

新的生命……啊，真是奇怪呢。

野貓獨自趴在門階上，耳朵歪向一邊的盯著坐在客廳木椅的季君兒，從未理解的事情讓牠有種衝動。

牠喜歡新生，貓妖也是。

那種接近純淨靈魂的震撼感，就算無法食用，也能讓牠們心情愉快。

野貓將前腳搭上了君兒的肚子，那種軟軟又得小心翼翼的感覺，不知為何換來上頭一聲善意的笑聲。

×

大人、大人。

如果您去遠方，請讓我保護這一家人……？

保護這家人？

為什麼現在說出這句話，心情，感覺有點特別呢……？

×

十個月幾乎是眨眼而過，人類比平常更加忙碌，看著他們端著熱水跑來跑去，準備各種器材，還有個不認識的老太太出現在這個家，野貓覺得自己的毛都快炸了。

牠跟著那些家人跑來跑去，人家準備什麼，牠就跟到哪去，最後被無奈的儀秋放到了屋頂上，貓妖被拉了耳朵來照顧牠。

看著儀秋流著薄汗，但依然溫和微笑的臉，野貓不知為何，不討厭他了。

牠被貓妖拎到了高處，兩隻妖，一大一小，一人型一貓型，一起好奇地隔著掀起的瓦片隙縫，偷看底下情形。

×

接下來所看到的場面，對野貓和貓妖來說，都有些衝擊。

野貓甚至連眨眼都不敢。

人類、人類……

小人類。

是這麼多人期盼、這麼多人緊張、並且這麼努力才能誕生的嗎？

看著君兒痛苦卻幸福的面龐，牠想起平時與她相處的過程。

總是同樣溫柔的撫摸牠、餵食、聊天、也從不強迫牠往哪去，偶爾，還會偷偷地來對牠滴滴咕咕。

野貓突然又有種衝動。

希望他們能平安的衝動。

希望她，永遠跟牠記憶中的那樣……雖然有時會比儀秋凶悍一些，卻始終溫柔的對牠笑著的模樣。

×

君兒度了過去，但身體卻明顯的虛弱了。

屋頂上的野貓和貓妖，沉默地望著底下的情景。

嬰兒的哭聲劃破了天際，所有人滿佈汗水的臉卻都是洋溢的笑臉。

是男孩子呢，大人。

「嗯，是啊。」貓妖曲起一隻腳，將手肘靠在膝蓋上，有些豪邁地飲了口酒。

君兒應該沒事吧，大人。

貓妖望向了野貓，從來只對儀秋溫柔的翠綠眼眸，在野貓沒察覺的時候，溫和了些。

「……嗯，是吧。」

是吧。

脆弱、嬌小、卻又充滿活力，喜歡天亮前工作，喲喝丈夫和兩老吃飯，甚至與來往粗獷的客人都能聊上幾句話的人類。

連生命都能誕生的人類。

會沒事的吧。

×

嬰兒的哭聲很嘹喨，剛出生時還有點醜，濕淋淋又皺在一起，但野貓跟貓妖卻無法討厭他。

那種瞬間侵襲面龐的純淨靈魂能量，讓野貓突然理解了為什麼有些妖，會想前來覓食。

但貓妖不食用人類。

牠甚至很少吃肉。

所以野貓也從不曾去碰觸。

牠只是……

只是在那嬰兒又長大一些，躺在床上，被柔軟的布包圍時，忍不住上前用前腳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臉。

「呵呵呵。」君兒跟儀秋都笑了。

「綠痕，他叫冉君，張冉君。」儀秋溫聲地對他說，然後輕柔地將野貓的前掌放到了嬰兒的小手中。

那隻小手瞬間抓住牠的觸感使野貓整個嚇到，牠想抽也不是想跑也不是，只能僵硬著身體咪嗚咪嗚地喊了起來。

牠感覺有些丟臉，但君兒卻只是同樣輕柔地上前，幫牠解了圍。

「呵呵，綠痕，冉君是懶懶跟君兒的共通名字哦，除了父母外，他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，所以，我各取一個字。」

在逃離房間之前，他聽見了儀秋這麼說。

×

冉君。

張冉君。

牠喜歡這個名字。

×

趁儀秋跟君兒不在時，野貓將頭探進來，牠越過窗，將身體用簡單的法術清潔乾淨，才又小心翼翼地、悄悄地、慢慢地踏上那軟綿綿的臉蛋。

腳掌傳來暖暖熱熱的感覺，就好像當初隔著君兒的肚皮，輕觸的感覺一樣。

而且，還多了一些其他的。

不一樣的。

牠不明白的感覺。

看著小小的冉君熟睡的模樣，感受著他那弱小的不可思議的身軀，以及如此純淨的氣氛。

野貓真的不明白自己心裡怎麼了。

貓妖說：「那是羨慕。」

羨慕？

野貓將前腳從臉上輕輕地抬起，轉而放到冉君的手上。

一瞬間，腳又被抓住了。

羨慕。

暖暖熱熱、小小的、脆弱的。

會哭會笑，沒有聚集在一起，就無法存活的人類。

他們的新生竟然如此令人珍視。

就好像在野貓遙遠薄弱的記憶中，與其他弱小的野貓擠在母貓懷抱裡一樣，被人呵護著。

……

野貓趴了下來，尾巴晃啊晃的，黑色的瞳直直盯著那憨睡的側臉。

羨慕？

才不羨慕。

牠不需要與人類相依相伴生存。

但如果成為朋友的話，野貓願意勉為其難的考慮考慮。

×

冉君。

你好。

我是、我是……

我是綠痕。

我是綠痕。

歡迎你來到這個世界上。

×書籍資訊×

書名：妖之目錄

作者：於凡

畫者：橘子(連結請點/尚未開放)

更文時間：每週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