沁浥工作室

˙綠痕09

「懶懶？」少年抬起頭來，疑惑地望著那突然站起的灰色長髮男子。

男子回眸，溫和的眼笑了笑，他的右手指間捏著綠色流轉的煙。

那細細密密的小小煙絲，將對方千年的守候千年的渴望，都傳進了他的心中。

「沒什麼，儀秋。」

×

在之後的部份綠痕不清楚了，牠只是一直昏昏沉沉的，直到某天重新睜開了眼睛。

看著陌生的房間，綠痕從竹製的床上爬起，牠張望了下四周。

牠以為，牠應該已經死去了？

死在了牠本該守護好的人面前。

咿呀。

木門被推了開來。

背著陽光進來的，是反射出銀光，全身壟罩白色光芒下恍如仙的──大人──

大人……

「大人！」

「嗯。」藍冉望著他，一雙不似妖怪的綠色雙眸，飽含無奈的笑意：「綠痕，辛苦你了。」

×

大人替牠處理了後半段，只讓牠專心將靈魂重新修復。

那煙化死去的半魂，早在消散的前一瞬間便被大人放入心中的能量帶走，而後順遂地融進原先被拿走的半魂中，大人將牠放到對靈魂最敏銳的知了那，讓牠能在被仔細呵護的靈樹中孕育恢復。

×

「藍冉說他跟那個人類談好了，會脫離張家到外頭開業，至於張家那些人……你還是死心吧。」

知了的表情很淡，聲音冷清，白髮白眸，不知為何化成人的年紀看上去卻比冉君大不了多少。

「你，有在聽嗎？」

知了瞥了眼過來，看見綠痕以靈魂的姿態漂浮在空中，神情有些迷茫。

但他什麼也沒說，只是轉過頭去，垂下眼睫對著鍵盤敲字：「他們氣數已盡。」

×

是的。

已盡。

這是他早就知道的，從那一代開始，張家早已不需要他的庇護，那一代開始，張家不再是張家。

而是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，新的家族。

放不下的，始終只有綠痕自己。

×

在好不容易將身體重新孕育完成，綠痕的身體便被知了迫不及待的拎了下來，扔進屋中。

「喂喂！好歹他還是傷患吧！」抱住綠痕貓身的翅膀妖──雀──滿臉哭笑不得。

「前傷患，已經治療好了。」知了皺眉：「下次別再有這種事。」

「別生氣嘛，我們知道那是你最寶貝的樹，可是這孩子狀況不同啊……哪知道真的有妖會捨棄千年修煉，只追逐天道占卜啊？他的魂魄不孕育的話，會真的消散的。柳那邊太雜行不通，必須要純粹點的樹靈才行才找你的……不是有跟你確認過他秉性不壞嗎？」

「所以我只答應這一次。」知了依舊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，無動於衷。

「好吧、好吧！」雀嘻嘻笑著。

綠痕從雀的懷中探出頭來：「謝謝你……知了，大人？」他語氣有些猶豫。

知了還沒回應，倒是雀笑著低下頭：「別喊他大人，大人喊我老闆就好，知了的壽命還沒你長呢～」

綠痕眨眨眼。

他沒遇過這麼熱情的妖，一直以來相處的也是較為冷清的知了，所以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。

「雀，你不是要走？」知了也不介意，應該說他根本不明白要介意什麼，他只是單純提問。

「嗯，不是我，是綠痕。」雀依舊低著頭，盯著綠痕：「老闆說你想回到那個人類身邊？那是……儀秋當初的兒子吧？叫做張冉君？」

綠痕沉默了好一會後，才點點頭：「對。」他確實從睜開眼開始，就已經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了。

看看冉君有沒有被傷害，看看冉君過的好不好。

雀斟酌著用語：「綠痕……你知道吧？人類就算靈魂是同一個，記億也不同了，更何況冉君他不像儀秋，有老闆每一世的陪伴，冉君他經過這千年，早就被洗的很徹底了。」

也就是絕對想不起綠痕了。

綠痕垂眸：「那也沒關係。」他從來就沒想過要從冉君身上獲得什麼，一直以來，綠痕都只是想陪在他的身邊而已。

雀似乎嘆了口氣，綠痕抬頭，看見他無可奈何的表情：「我也不是不理解你……唉，一個個都這樣。」

然後雀抬頭，對著坐在窗檯邊用電腦的知了喊道：「知了！下次來要幫你帶什麼嗎？」

知了抬起頭，靜靜地掃了他一眼，輕聲：「鬆餅。」

×

雀的行進方式很特別，他不像其他的妖用法術或用飛的，而是張開翅膀來到一處反射影像的光亮處，一眨眼，就落到了那熟悉的某個房間。

是「鏡」。

只要有能反射鏡面的地方，雀這出生在鳥雀之國的妖，就能自由的來往兩個世界，甚至是跨越空間的穿越。

「到啦！」雀放開手，讓綠痕輕巧的落地。

大人正坐在桌前使用著筆電，上頭的網站是妖友們常常聊天的地方，綠痕可以看見部分藍冉與知了的對話紀錄。

見到他們來，藍冉停下動作，溫和的笑了。

千百年前初次見面的冷漠模樣，彷彿在時間的磨損下，消逝無蹤。

「綠痕。」

「大人。」

而綠痕卻仍像最初的那樣，恭敬地，趴覆在他的腳邊。

不。

或許不一樣了。

但那種事一點都不重要。

「你已經想好了？」藍冉低著頭，注視著這個讓他打從心底認同與自己相似的小妖。

綠痕抬起頭，眼神堅定：「是的，大人。」

×

他知道大人問的是什麼，那就是這次死亡，已經足以將他對大人的承諾兌現完畢。

而大人從古至今，守護的珍惜的人，從來就沒有變過，所以失去了那個人和那個人最親近的人的張家。

對大人來說存在與否根本無關緊要。

所以綠痕其實，早已經不需要守護那個家了。

×

一直執著的，其實只有他自己而已。

×

「我想守護他們──冉君，和雅儀。」

綠痕終於明白了，他終於弄懂了自己一直想留著的想擁有的，究竟是什麼了。

還好，他還勉強算來得及懂。

大人輕輕地笑了，眼神帶著鼓勵和包容，他將手指向門外：「那你就去吧。」

「冉君就在門外。」

×

「……謝謝大人。」

綠痕趴覆在地，恭敬地，告辭。

×

大人、大人。

如果您去遠方，請讓我代替您，守護這一家人。

不是因為您救了我。

而是因為，這裡有我想守護的人。

 　　×書籍資訊×

書名：妖之目錄

作者：於凡

畫者：橘子(連結請點/尚未開放)

更文時間：每週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