沁浥工作室

序章‧突然！戰場撿到的寶貴禮物！

灰濛的天空，雨滂沱的落在滿是屍骸硝煙的殘破戰場。

急促且猛烈的，像是在洗滌著什麼不堪入目的事物一樣，顯得無比的倉皇憤怒……

唯一還站立在戰場之上的傭兵，終於垂下一直高舉的巨劍。

茫然的望著天，放手，任憑刀身瞬間沒入那血紅濕濘的土中。

「已經……結束了嗎？」頭腦發昏的望著周遭，聲音有些虛浮。

似乎還沒意識到，這場戰爭，其實早在他砍下方才那位古怪的男子頭顱之時，便已徹底結束。

廣大無垠的戰場之上，除了他，除了不斷盤旋於天際的禿鷹外，再沒有任何生命存在。

雨水加驟！

也順勢將他身上那因激烈砍殺而沸騰的溫度帶走，洗去方才浴血的瘋狂。

染血的臉蛋，在雨水的沖刷下露出仍尚稚氣，卻毫無情緒的面容。

顯而易見，這個唯一存活的傭兵，是位年紀尚輕的少年。

「……好冷。」

呆望著自己的手心，他茫然地看著目光所能遍及之處，再看著染滿刺目腥紅的大地，握緊了自己空無一物的右掌，將它放上了應當炙熱地不止鼓動，如今卻冰冷毫無激情的胸口。

雨水沁透了衣裳，自身上大量沖刷而下的雨水，滿是觸目的腥紅。

他呆望著，無法有任何感受。

胸膛空虛荒無得像是連心都被冰凍了一般，麻木不仁。

「呵，什麼嘛……根本就什麼都沒有發生啊。」少年忍不住對天發出冰冷的諷笑。

殺了一切阻絕自己前進的事物，好不容易才到了，那被說是能「實現任何願望」的傢伙面前。

卻怎樣都沒有想到，在看見了終極的最後……貫穿他生命的，仍是只有無限的虛空，和無止盡擴散的冰冷與荒涼。

少年苦笑。

望著頂上灰濛天空的眼，也是一種接近蒼涼的灰。

反倒是一頭紅得張狂的長髮，卻如火、如血……在這片死寂灰暗的廣大煉獄中，看起來太過顯眼。

耳際忽聞奏響！

猛然響起的微弱聲響，瞬間撥動下意識的警戒，在他都還來不及多加思考之時，身體便已擅自將藏在袖中的短劍射向聲音的來源！

啪嚓！木板應聲而下。

只見虛驚之後，出現在後方木箱當中的，竟是正在放聲哭泣的嬰兒！

「……嬰、嬰兒？」少年臉上瞬間寫滿了說不出的錯愕和複雜。畢竟上戰場又不是全家出遊踏青，有誰會帶著孩子出征？

他瞇起了眼，緩緩走近，警戒地顧盼了一眼周圍的情況。

只見一個應當是貴族身旁侍衛的角色，頹倒在先前應該是堆放軍糧的眾多木箱旁邊，背上還有著一道血淋淋深深入骨的刀傷。想必應當是才剛藏匿好嬰孩，便被人從後偷襲，瞬間便斷氣的傢伙。

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侍衛，少年神情淡定地想著。

不管是帝國也好，或是東方同盟也罷……就算再怎麼高舉正義的旗幟，也無法掩飾這麼多年來，每一場名為榮耀的戰役，都只是一齣齣無止盡殺戮與犧牲的老舊故事。

縱使那些上位的人在這些死者名前掛上了多少個「神聖」或是「光榮」的字眼，也都無法改變這個荒謬的事實。

他緩緩地伸手，將嬰兒身前的遮蔽物全數扯開後，看清了嬰兒的全貌。

那是個與其說是天藍色，不如說是有著貼近銀藍色短髮，與雪白雙瞳的圓潤孩子。

軟小的身軀被包裹在因吸了雨水而顯得厚重的布中，姿勢有些拘謹且不適。

而其中最為醒目的，恐怕就是娃娃身上那套華麗的衣裳了！

那光彩奪目得讓人眼睛發疼的服裝，讓他想起了十幾分鐘前被他砍下頭顱的那個被名為「旅人」的傢伙。

若他的印象還算可靠的話……那人應當也是有著白得詭異的雙瞳，以及一頭直長及地的銀藍色長髮。簡直可以說是詭異得讓他想忘都忘不掉！

「你是那人的小孩嗎？或者，是他的近親？」少年彎下身子，有點像是喃喃自語的說著，卻絲毫不曾有過讓個嬰兒回答他問話的天真想法。只是純粹不想讓這片死寂的大地，太過死寂罷了。

──即使造成這片死寂的罪魁禍首，有一半的責任應當歸咎在他身上也一樣！

「你可真是好運啊小傢伙。帝國軍都死了、同盟軍也死光了，偏偏就剩下我這個哪都不屬於的傭兵。」戳了戳嬰孩柔軟的臉頰，少年如此說著，一身的濕紅，顯然吸引住了孩子的目光。

「啊啊，這個啊？……放心吧，我比那些胡亂殺人的傭兵好多了。沒錢的話，我是不會辦事的。」他笑了幾聲，扯下身上的輕鎧拋在一旁，語調輕鬆地說著，神情卻顯得有些滄桑且疲憊。

「啊嗚，啊啊呀？」那些話嬰兒自然是聽不懂的。卻仍是停下了啜泣，眨了眨那哭得水澄澄的雙眼，擺動著小巧可愛的雙手，像是要討眼前人一個抱抱。

「不不不，我對你們這種軟乎乎的生物最沒輒了……」揮了揮手，他撇嘴說著，像是篤定了嬰兒聽得懂他說什麼似的，把他當作普通的大人處理。

或許，還真聽得懂吧？

少年拒絕的話才剛落，那嬰兒瞬間便皺起臉，嗚了兩聲，眨眼便哭了起來！

「喂、喂喂！別哭啊……嘖！遇到這種狀況的我才想哭呢！」顯得有些拘謹不安地伸手拍了拍嬰孩的胸口。原是希望平復嬰兒的哭泣的，卻因過大的力道，招來了讓對方哭得更大聲的反效果。

「喂喂喂……」他無力的蹲下了身，為難的皺起了眉間，碎碎唸著：「好啦好啦！抱、抱一下就是了，不小心弄死了你可別怪我啊……」少年顯得為難地說著，放下了手中一直緊握著的劍，抱起眼前這看來份量頗沉的嬰兒。

絲毫沒注意到劍在被放下時，玄黑的劍身閃過了刺眼的白光，像在抗議什麼。

「啊！笑了……」

少年的手臂震了震，原本毫無溫度的胸口，突然被眼前這因自己小小的舉動而純粹喜悅的笑容輕輕扯動了一下。

眼前的孩子停止了方才的哭泣。緩緩擺動著手腳，像是嫌棄少年那非常不專業的抱法般，自己扭動著調整了個自認舒服的位置，開心的又呵了個聲，露出了牙齒都還沒長好的笑容。

「什麼啊……真是鬼靈精！」少年毫不自覺地被勾起了一抹極其淺淡的柔和線條。

小心翼翼地將手臂收緊了些，感受到自那小小身軀中，所傳來的旺盛生命力，不禁低呼：「好輕！」少年的聲調中，帶上了些許的好奇與訝異。

比起他的巨劍，這孩子的重量對他來說，著實是輕上太多太多了，讓少年忍不住輕笑出聲：「哈，簡直像假的一樣！」

「啪」的一聲！

像是不滿意少年的結論般，嬰孩揮舞著手臂，打上他的臉頰！

少年瞳孔因被人近身而收縮了一下。卻產生不了任何反擊回去，或是將孩子丟開的念頭。

自嬰兒掌心傳過來的溫度，像是一道淺淺的暖流，自交會處，緩緩溶解了少年繃硬僵直的身軀。

「……好……溫暖……」有多久了呢？沒與任何人接觸……

喃喃自語著，顯得有些失神。

少年有點發愣的輕觸著孩子柔軟的頰面，力道輕柔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小心。

孩子呵呀呀地又叫了一聲，像是跟他熟了八輩子般，一直笑著。但手下打人的力道，仍是沒有任何減輕！

「你這臭小子！」輕捏了捏孩子的頰邊以示懲戒，手下細緻柔弱的手感，著實讓他擔心這孩子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就被自己的恐怖力道給捏死……

「啊！」孩子不滿的叫了一聲，舉起肥嫩肥嫩的小腳就是一陣猛踢，但力道卻像在搔癢一樣，絲毫無法讓少年有任何的痛覺。

「哼哼，你打啊，反正不痛咧你這小笨蛋！」將小孩抱離自身一些空間，看著小孩掙扎著要打人卻打不到的模樣，少年突然笑得有點惡劣、有點痞。

「啊啊！嗚啊！波啊嗚！」孩子亂叫著。

「哈哈哈哈……」少年被這舉動娛樂到而笑開了。

雖然他向來不喜歡脆弱東西。

但是這微小的生命，卻突然讓他感到空蕩蕩的胸口處，如同被緩緩盈入了熱溫的水般，暖得他像是突然明白了……什麼，叫做溫柔。

他握住了那不停揮舞的小小手掌，感到了生命擁有的無限可能性，在自己的胸口翻騰著，讓他訝異，驚喜不已。

「……薩……凡？……」他喃喃念著。

「嗯！就叫你薩凡吧！」微微高起，少年的嗓調中帶著幾乎滿溢的喜悅，像是突然得到了天下間最好的寶物。

「從今天起，你就是我弟弟了！」

緊抱著胸前的小生命，像是承諾著什麼一般，少年的聲音聽起來，是如此地鄭重而堅定。

「我，紀瑟羅‧洛特凱斯的……弟弟。」

於是從這一刻起，他拋下了傭兵的身分。

離開了戰場……

離開了死亡……

離開了……

最適合他的地方。

×書籍資訊×

書名：上吧！傭兵

作者：綠璽

畫者：白猞猁(連結請點/尚未開放)

更文時間：每週四